暗门的砖缝里长了层薄苔,泛着潮湿的绿,像给砖墙裹了层纱。
他用铜钥匙撬开第一块砖时,指节在颤抖,钥匙的齿纹嵌进砖缝,发出细碎的摩擦声,像在和三百年的时光对话。
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,“咔嗒”一声轻响,像三百年前那个午后,夫人笑着把钥匙塞进他手里时,裙摆扫过钥匙串的声音,清脆得让人鼻酸,眼眶瞬间就模糊了。
古籍箱上的铜锁早已生锈,锁孔里积着灰,他用随身携带的润滑油滴了几滴,油瓶是苏烟烟送的,玻璃的,上面画着小猫,她说“老管家的东西都该精致点”。
等了片刻才打开锁,扬起的灰尘在天窗投下的光柱里跳舞,像无数细碎的时光在飞,其中有片灰落在他的睫毛上,痒得他直眨眼。
最上面那本《血族与人类草药志》的封面上,暗红色的皮质已经发暗,却能看清萝拉斯特夫人的签名,字迹娟秀,带着点飞扬的尾钩,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药杵,杵柄上缠着圈藤蔓,和苏烟烟常戴的手链纹样一模一样——那手链,是梵西照着这图案打的银饰。
他把书递给苏烟烟时,姑娘正坐在花园的秋千上,手里编着铃兰花环,草叶的汁液染绿了她的指尖,像沾了春天的颜色。
阳光落在她发间,别着的铃兰花瓣泛着半透明的光,是今早刚从花房摘的。
“这是……”她接过书的手轻轻颤抖,指尖抚过封面上的签名,像在抚摸位素未谋面的亲人,眼睛亮得像晨露,里面映着书的影子,也映着他的白发。
“你祖母写的。”阿尔弗雷德的声音有些沙哑,喉咙里像堵着陈年的灰,咳了两声才继续说,“她说过,‘理解从了解开始’。”
苏烟烟翻开书,泛黄的扉页里夹着片干枯的铃兰花瓣,边缘已经发脆,却依然保持着盛开的形状,和她现在别在发间的那朵,一模一样,连花瓣上的纹路都分毫不差,像跨越三百年的拥抱。
仪式当天,阿尔弗雷德站在庄园的雕花铁门外,拐杖头的铜饰映着朝阳,闪着暖融融的光,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和铁门的花纹交叠在一起。
穿着礼服的新人从他面前走过,苏烟烟的白裙裙摆扫过他的鞋尖,带着铃兰的香,那香气和三百年前夫人身上的,分毫不差;
梵西的银披风拂过他的手臂,像掠过一阵清风,披风的衬里绣着小小的蝴蝶,是苏烟烟昨夜偷偷绣的,针脚歪歪扭扭,却藏着满心的欢喜。
两人交握的手上,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,是用同块月光石打磨的,剔透得像两滴凝固的星,石心还留着彼此的温度。
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铜钥匙,齿纹硌着掌心的老茧,却不觉得疼,反而有种踏实的暖,像握住了三百年的等待,从灭门夜的浓烟,到今日的晴空,所有的遗憾都在这暖意里,慢慢舒展。
风吹过玫瑰园,带着刚浇过水的湿润气,粉白的花瓣被拂得簌簌落下,像一场永远下不完的温柔的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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